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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细雨将满是药香与草香的屋子覆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知道渺渺迷烟在沿着窗外徐徐爬升,被打湿在清竹上,消失在溟蒙间。
坐在屋内的人,青白相间,被模糊的雨貌阻隔,看不清面容与表情,同时,就连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都分不清,究竟是谁发出来的。一丝一丝,沙哑的、挣扎的、痛苦的……仿佛都带着血丝,紧紧缠绕在身边,脱不开,甩不掉。
清竹打湿了白石路,雨渐渐大了,带着挡不住的丝丝凉意,缠绵着,飘了进来,落湿了彼此的肩,与衣襟。
小酌一口茶,少年将杯盏放下,伸手轻轻,将隔雨的竹帘放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对方,也没有再去听家燕的啁啾。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半敞着衣襟,闭着眼,没有去想,没有去感受,什么都没有做的,等待着对方的痛苦停下来。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咳咳……”
少年睁眸,终于肯直视着对方,笑意从喉间发出,“你还记得?”
“记得。”虚弱地掩低了沙哑的声音,宇文玉也跟着笑了笑,接过了对方伸过来的杯盏。
只听两杯茶盏在淅沥的雨声中,同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庭院细竹,叮的一声,也跟着摇晃。
“小的时候,我们经常这样,坐在小柴屋内你背一句,我背一句,”一口饮下略微苦涩的茶水,宇文玉面色苍白,唇角没有一丝血色,笑意却在上扬,“结果背到第二天早上,待我们起来,宰相来找我们了……”
“我们才发现,昨夜被罚抄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宇文轩向下接过,单手撑着桌案,优雅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雨声朦胧,紧闭的屋内光线昏暗,交错着的灰影在新燃上的烛光中,分不清谁是谁,只看得出,阴影中,又有谁痛苦无奈,暗自叹息。
宇文玉轻轻挥手,将那燃着火苗的柴熄灭。原本昏暗的屋内,被那桌案上的小小烛火,照亮了,一点一点。光线开始蔓延,清楚了人的视线,明了了人的周围。
雨还在下,被阻隔在外,听不清,却不能不听见迷迷糊糊的声音。在雨声中,还有些被雨水拍打着的竹,在无声敲打着某首音乐,轻轻地、轻轻地……敲开了谁的心弦?
“准备的还挺充分。”
“是啊……”
窗外隐隐约约听见了兵甲摩擦的声音,似乎,有谁在悄悄靠近,带领着一些人。昏暗的烛光下,烟雾倒映在了茶水中,让刚想拿起来小酌的宇文玉微微一愣。
暗淡的茶水中,透过微亮的烛光照映,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那疲倦暗暗发黑的眼皮。都说,有着凤眼的人,都很好看。因为它代表着风情,如花瓣一样的优雅,可是……现在在这水中的人,身心俱疲,面色苍白无力,唇间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真的能说,他很美,很好看吗?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这是《诗经·硕人》中的一句话。写的自然是美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呵,可是如果本身没有了那份柔情与美目,被世俗与困病所缠绕,又会怎么样呢?
谁还会来关心他,谁还会来在乎他,谁还会不顾一切来保护他呢?
“咳咳……”
望着宇文玉又开始低咳,微微挣扎的脸,宇文轩放下了茶盏,显得有些不耐烦,“别咳了,缓一下。”
“……”宇文玉挣扎着摇了摇头,面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缓不下来……咳咳,我也没有办法。”
屋外一声闷雷落下,让原本昏暗的空间亮了。
“既然知道会如此,当初又何必?”
“……你在怀疑我?”
“……”
闷雷一声声响过,划破了天际,仿佛命运无声的奏章,在悄然延伸。
宇文玉无力地拉了拉衣襟,似乎想让自己更暖和些,但他那如坠入寒潭般凄凉的眼神,却在一道道闷雷中,划出令人心疼的伤痕。
宇文轩不忍去看他的眼神,在渐渐要将天空划破的雷中,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我的确对你来说,有威胁。”
他不愿意去看着对方说话的模样,就像他不愿意不承认自己心里的那道防线,只能用来困住对方。
“但是,又说实话,我其实对你来说,又没有半点价值。”
就没有办法了吗?雷声一道道滚落,就像从前的那些回忆,带着温暖的烛光,一点点被黑暗侵蚀。
“你也知道,我这副身体,是活不过三年了……”
够了!如果可以,他想现在就打断对方,然后扯着他的衣襟,骂他白痴。可是,他不能。这就像一个死亡中,最后停留的片刻。他在留给对方最后的时间,让他说出心里的话,让他发泄发泄心中的那份委屈……那么,他自己就像一个送上刑的刽子手,无情,无义……
“其实……从小到大,我也很羡慕你的。”
终于,他还是受不了这煎熬,睁开了眼睛。
“小时候,你和老九两个人因为身体好,经常跑来跑去,而我则只能坐在窗边看书,被迫做一个比较文静的孩子。可是……这终究是抵不过我是个淘气的孩子的事实。”
说到这里,宇文玉虚弱地笑了笑,那一双令人心疼的眸子又再次望向了宇文轩。似乎是带着回忆的温暖,宇文轩下意识地迎着对方的目光,看着他,没有避开,期待着他的继续。
“只是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当我们一起闯了祸事,你总能轻而易举的避开,被大人护在身后,哪怕是罚,你也是被罚的最轻的一个。
因此我很嫉妒。但又不得不承认,我也很羡慕你。羡慕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羡慕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父皇面前发表自己的治国之策,哪怕……你说的不好,也没关系。
可那个时候,你分明还没有当上太子,为什么呢?让我想不明白,甚至想破了头,想找不出一点线索。”
窗外传来了调兵的声音,有条理的,紧促的,传入了宇文玉的耳中。
只见他抿了口茶,看着对方,继续怀念着那段过往,“还有,就是我们的老师,现在的宰相,魏燕。让我不懂的是,为什么他对你,似乎比对起我们来说,要更好一点,更关心一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瞎猜,但是,我能感觉得到,每一次,他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们的时候,我总能发现,他的眼神,在望向你的时候,莫名地停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曾经,他还胡闹过,无理取闹过,因为……这让他感到很不公平,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后来呢?”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你是否有过要报复我的心理,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宇文玉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后来了,似乎……”这就是后来。
“嗯。”宇文轩点点头,将面前那斟满了茶水的杯盏拿起,在对准唇间时,看着对方愣了片刻,才将那茶水,一口饮尽。
一杯清苦的凉水下肚,在流入喉间之时,竟还哽咽了片刻……真搞不懂,这么苦的茶,对于一向怕苦不喜欢的他,又是怎么做到,停留的?
宇文玉似乎很欣赏他的豪爽,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将那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慢慢地拿了出来。
这时,雨声雷幕中,待在外面早已整装待发的一众士兵,个个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走了进来。为首的统领吴猛则朝着他们跪了下去,“某将办事不利,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宇文轩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才将目光转向突然走进来,满身雨迹的吴猛身上,“起来吧,我知道了,这事不怪你。”
“可是……”
“起来。”
宇文轩似乎看起来很不耐烦,那烦躁的眼神是吴猛不熟悉的。于是,他应声站了起来,末了,还向着宇文玉行了个礼。
宇文玉微笑着微微颔首,优雅隽美的面庞下,多了一丝血色。只见,他慢慢从衣袖中伸出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往那杯茶中,扔下了一粒黑色的药丸……
“老师说的没错,我终究……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药丸均匀地散开在了暗黄色的茶水中,带着缓缓蔓延的黑色命运,漫步在了雷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