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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辽嘿嘿一笑,环顾众人道:“其实,来关外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众人都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何高见。
戚辽继续说道:“自打我大明和后金交恶以来,兵锋不断,互相掣肘,本来我大明对后金有着绝对的优势,可到了今时今日,后金再不是一介藓疾,而是成了能与我大明正面对抗的一方割据势力,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话音刚落,方逸尘闷哼一声,不满道:“戚大人也太过于危言耸听了吧?区区女真鞑子,岂能与我天*朝上国相提比论?”
“就是,不过是一些蛮夷,不开化的林中野人罢了,何至于对他们如此推崇。只要我大明王师尽出,鞑子必败无疑!”守备邓举接着方逸尘话说道。
戚辽冷笑一声,看着邓举道:“你说的倒是轻松,既然后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一击,为何我大明三番四次兴师都大败而回,不仅丢了辽阳、沈阳、广宁等地,如今还被后金逼得只能龟缩锦州不出?为何袁大人坐拥十数万之师,却也不敢发兵前来援救锦州?既然辽左军镇无视后金鞑子,那为何一看到鞑子就避而不战,成就了所谓‘鞑子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屁话?”
这一连串的喝问,登时让邓举哑口无言,满脸不愤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戚辽见无人能够应答,自顾说下去道:“所以,我认为如今的后金,已经不是当初的后金,已经成为了能够与我大明一争高低的军事势力。”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四哥继续往下说。”
既然孙越陵开了口,那么就再也没有人敢反驳他。于是戚辽继续说道:“既然后金可以与我大明一争高下,那么双方之间的战争就不可能轻易将对方击败,哪一方的谋略得当,将士用命,哪一方获得的胜算才会更大。
可纵观我大明与后金的数次战争,无不是围绕着宁远、锦州一带打响,我军的战线虽然拉的很长,可后金的战线也不短,以此观之,双方在这辽西长达数百里的战争当中,一定会打成持久战,消耗战……”
说到这里,不仅是孙越陵,就连其他人也开始频频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戚辽语气加重,道:“所以,我认为,在这旷日持久地战争当中,哪一方能够坚持的更久,哪一方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甚至说,哪一方能够拼着自身不断消耗也不肯罢休,直至将对方耗死耗残,耗到无法坚持下去,哪一方才能真正走到最后。”
顿了一顿,无比严肃地说道:“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两军之争,唯在粮道,哪一方粮断,哪一方就要失败!”
听到这里,孙越陵惊讶无比,戚辽的这一番话落在别人耳里倒没什么,可他是后世中人,自然知道他这个说法的前瞻性。
历史中的松锦大战,洪承畴就是采取了这个方法,想要将后金拖死拖残,直至敌人退兵的那一刻。可皇太极竟然派出阿济格从锦州绕道明军腹背,一举攻占了明军笔架山和塔山粮道,导致前方将士缺粮,不得不商议退兵就粮之法,大大影响了明军的军心士气,从而最终败在了后金手里。
眼下戚辽就能看出这个问题的症结所在,真是让他大为吃惊,不得不服。
可令他惊讶的还不止这些,戚辽紧接着又说道:“如今皇太极去打宁远,岳托、豪格又要留下来围困锦州,而后金的囤粮之地就在右屯卫。
据我们锦衣卫密探探知,右屯卫不仅囤有后金自行带来的粮食,还有许多后金从我大明各堡各卫抢夺的粮食,因为这些粮食数量过于庞大,不下于百万石,所以后金调派了大量的辅兵前去运粮。”
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道:“只要我们能够将右囤卫的这些粮食一把火少个一干二净,断去敌人粮道,那么敌人势必不战自溃,再也无力侵扰辽左各城。”
张之奇眼睛一亮,赞道:“戚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这不失为一个奇妙的法子。”
众人听了这话后,都议论起来,有赞成的,也有不赞成的,莫衷一是。
孙越陵皱眉道:“四哥,你这话虽然在理,也是若要攻破右囤卫,必须从锦州城下越过去啊,如今敌人就在锦州城下,我军如何能够绕到他们的后面去?”
戚辽高深莫测一笑,道:“这就是我一开始为何要说岳托狂傲,豪格懦弱的原因所在。如今后金占据主动,岳托一定猜不到我军胆敢绕道其后,偷袭他们的囤粮之地;豪格为人虽然谨慎,但是只要锦州的赵率教能够给他一定的压力,那么他必定难以顾及其它,我军潜越锦州的机会自然能够大大增加。”
“潜越锦州?”就连一向沉稳的燕南天也快忍不住了,问道,“如何潜越?”
戚辽嘿嘿一笑,道:“锦州城南便是乳峰山,后金一心攻打锦州,在他们的后背并没有安置多少兵力。据我所知,驻扎在乳峰山西南面的不过是后金的三个牛录,只要我们能够干掉这支小股敌军,然后从乳峰山南面偷偷潜越,从松山堡绕道右囤卫,那么此番偷袭敌军囤粮十有八九能够成功。”
“好主意!”燕南天大力称赞一声,对着孙越陵道,“大人,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戚大人不愧为锦衣卫指挥,这一招可真是釜底抽薪,若是成功,便要让鞑子进退失据,有来无回!”
孙越陵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想,他这个四哥果然是“腹黑”,无怪乎能在复杂的锦衣卫系统中熬出头来,这么阴险的招数也只有他才能想的出来。
微微一笑,道:“四哥的计策果然不错,只是,敌人的这股兵力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如果我们一时之间不能拿下的话,难免会惊动后金的大部人马,那时他们前来支援怎么办?”
戚辽哈哈笑道:“这个时候,就是赵率教出马的时刻了,放着近三万大军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孙越陵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让赵率教拖住后金主力,然后我军才好顺利潜越锦州?”
戚辽道:“不错,就是这样。”
众人再次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想不到戚辽竟然给他们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但一番争议之下,大多数人仍是赞同这个观点,认为此法可行,虽然这个行为有点冒险,但若是成功的话,无疑将会给后金带了致命的打击,不仅让他们攻打宁锦的计划流产,且后金值此灾年之时,往后的几年之内都休想恢复元气。
孙越陵当然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毕竟后金是靠着从宁锦防线上的掠夺的粮食物资才得以撑过接下来几年的灾荒,如果这次一无所获的话,那么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有能力来侵犯大明呢?
若是真的走到这一步,他就可以趁着后金时局不稳的当口,去安抚蒙古各部和东江朝鲜,重新建立起三方并进之势,再次对后金形成战略合围。
想到这里,孙越陵心中亦阵阵激动,戚辽果然是个有眼光的人,所料所想竟与他分毫不差。
于是拍板道:“这个计策甚好,本经略决定就按照戚大人的方法来做。”
对着戚辽道:“既然决定了就要抓紧时间去做,否则皇太极回师锦州,一切计划都将流产。事不宜迟,这件事就交给四哥去办了,还得请你再回锦州一趟,将这里的情形详细告知赵总兵。”
戚辽抱拳道:“一切全凭大人吩咐。”
很快,孙越陵就定下此番出兵的作战计划:由戚辽潜回锦州城,向赵率教告知他们的计划,让赵率教想方设法拖住锦州城下的后金主力。然后由孙越陵亲自带兵潜往乳峰山,趁后金仓促之际干掉守卫乳峰山南麓的敌人,随后率部直扑右囤卫敌人粮库。
事关援救锦州成败,孙越陵不敢大意,命令军队全体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戌时出发,尤其是吴文耀麾下的骑兵,更是给予了他们大量的休养时间,那些战马也准备了上好的米豆喂食,让它们吃个饱,也好在夜间发挥出最强的马力。
一切准备就绪后,孙越陵立在城头,朝着南面眺望。
此刻,皇太极应该已经抵达宁远城下,准备对宁远发动攻击了。袁崇焕进攻不咋地,但防守应该不成问题,历史上他不仅守住了宁远,还对后金主力造成了一定了打击,击伤了不少后金的将领。
只要宁远之战仍是按照历史发展,皇太极就应该来不及阻止他们的所作所为,后金的粮库一旦被焚,别说八旗部队了,整个后金国都会陷入到恐慌当中,如此一来,皇太极要么被迫撤兵,要么拼死再攻锦州。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皇太极选择哪一个举动都成了下下之着,说不定明军还能有机可趁,尝一尝痛打落水狗的感觉。
不过这所有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今晚成事的基础上,孙越陵想到这里,脸色愈发坚毅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有如大理石雕刻般的脸庞透着阵阵肃杀之气,沉稳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