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春日的阳光正当头，晒得人有些暖暖的，很舒服。而香瑯王府中，却正好恰恰相反。
　　满院的清竹与兰草，编制起了一池清水，仿佛与世隔绝的静谧世界，在温暖的阳光中，显得幽静无波，清凉宁远。
　　边往里面走，边打着哈欠的白衣少年，似乎很享受这里的幽静。伸了个懒腰，闻了闻小白石子路上，清竹的清香，原本烦躁的心情，也得到了缓解，舒畅。
　　继续往前走，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一身兰色，站在周围密布的清竹中，原本单薄瘦弱的身体，也渐渐地溶入了其中。
　　少年远远地望见了对方，加快了脚步，却发现越走越快中，离对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是幻觉吗？
　　少年不解，也想不明白。他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对方，显得有些无助。又往里走了几步，他发现还是同上回那样，只要加快脚步，离对方的距离就会越远。想不明白，于是索性他就站在那里，不走了，望着对方，等着他来接。
　　感知到对方停了下来，宇文玉也停下了打理花草的动作，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发现对方竟然盘膝坐在了清竹林中，顿时汗颜。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变啊……想到这里，宇文玉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修理花草的工具，起身来到了他的身边，并向他伸出手，“耍无赖的话，我这一院的机关可是要够你受的。”
　　看见对方向自己伸出了援助的手，宇文轩露出了时分欠揍的笑容，“哈，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看吧，我猜对了！”
　　“呵呵……我是怕你坐到我的机关，以后拦人就麻烦了。”
　　“拦人？”宇文轩握住对方的手，站了起来，“拦什么人？”
　　对方摇了摇头，扶了扶那些被宇文轩坐歪了的竹子，“没什么，跟我来吧。”
　　“……”宇文轩撅了撅嘴，跟了上去，“这么多年你身上的香味儿还是那么浓啊。”
　　宇文玉愣了一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掩面低咳，“体香本来就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实。怎么，你还是觉得闻到不舒服？”
　　“那倒不是。”只见他抬头看了看那已经遮住了半边天的清竹，“你种这些竹子多久了？”
　　“没多久。”宇文玉也跟着他抬起头看了看，随后继续掩面低咳，“咳咳，大概两三年吧。”
　　哦？那还挺久的嘛……
　　“为什么想着要种竹子？这好像和你的趣味不同啊。”
　　“怎么，又看不惯？”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种竹子，还要在里面加机关？”
　　只见他们走出了那一院的竹林，来到了满是兰草纷香的正亭。
　　“呵，还种草啊，挺惬意的嘛。”
　　宇文玉突然伸出手，止住了宇文轩想要去拨弄，那些摆在亭子外头的兰草的手，并抑声喝止，“别碰，有毒。”
　　“……”
　　“这些种在外面的兰草，都被我浇了毒。”
　　“为什么？”宇文轩诧异地盯着对方，只见对方又低咳了几声，松开了他的手，“没什么，只是不想某些人闯进来罢了。”
　　闯？
　　宇文轩不解，暗暗将自己的手收放进了袖子中。原本想开口细问这是为什么，但是看见对方压抑着自己，咳嗽越来越严重，也就闭上了嘴，把疑问卡在喉间，没有再问了。
　　“你看了那封信吧？”
　　只见宇文玉越过正亭，来到了对面的屋内，推开门，一阵药香味袭来，让一向最讨厌药味的宇文轩忍不住嫌弃，皱起了鼻子，“嗯，真难闻！”
　　“呵呵……没办法。你知道的，我从小身子一向不好。”
　　“是啊，所以你小时候被我娘哄着喝药的时候，我都会嫌弃地跑开呢！”
　　“你还记得？”宇文玉走进了屋，推开了屋内的窗，让外头的兰草香飘进来，并为对方斟了一杯茶。
　　宇文轩超级嫌弃这一屋子的药味，捂着鼻子进来，想都没有想就拿起了那杯茶，灌了下去。
　　宇文玉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一口气想都没有想就把茶喝了下去，愣了半天才笑出声，原本疲惫困倦的凤眼，也多了一分神色，“呵，你就不怕我下毒？”
　　“怕啥？”宇文轩喝完了茶，还品了一下味道。结果发现刚刚喝的太快，茶水停留在嘴中的时间太少，于是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将茶杯放了下来，“你要是想置我于死地，刚刚就不会阻止我去碰草了。现在往茶水里下毒，不会显得多此一举吗？”
　　“嗯，说的倒也是。”宇文玉点点头，优雅地抿了口茶，朝他邀请，“那就坐吧，别站着了，累。”
　　“哼，你还是那样，明明骨子里不是个文人，还要装成那样，有意思吗？”宇文轩一摆衣袖，坐了下来。
　　却听窗外，归来的家燕欢快地叼着枝叶，飞了进来，停在了屋梁上。梁上的巢中，还有几颗为孵化的蛋，被凌乱的杂草覆盖着，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
　　宇文轩刚想问，就被宇文玉打断，“燕，秋去春回。回来时选择地方筑巢育子，没什么好惊讶的。”
　　“……”好吧。
　　宇文轩嘴角抽搐，又喝了一口茶，观察了会正在往巢中塞杂草充实的燕子，有些想不明白，“以前你可没这么多雅兴。现在，你不是种竹子就是种草养鸟，都让我感觉你不是你了。说吧，这些年，你是不是变了，还是脑子哪里摔坏了？”
　　想笑又不想笑的宇文玉凤眼阖了阖，没有说话。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阻隔着他们，让岁月的年轮，深深印刻在了彼此的身上。
　　也许谁也不会想到，曾经那么要好，无话不说的兄弟，会成为现在，有话而不能说的格局。
　　放下了茶杯，宇文玉睁开了那双好看而又柔和的眸子，听了会儿燕的啁啾，才说：“趣舍万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爱好，取舍各不相同。哪怕小的时候彼此要好无间，等长大后，心智全了，自然会做出些不同于人的想法。”
　　“嗯，说的有道理。”宇文轩看了看对方，笑意在嘴角间漾开，“那你这些年倒是文艺了许多啊。可为什么，还会去研究国家大事这样伤脑子的事情呢？”
　　“……”
　　“该不会是……你吃药吃多了吧？”
　　满屋药香与兰草香交织，分不清谁与谁在交错。弥漫着，散开在屋中的烟雾，仿佛是一道没有屏障的墙，无声飘渺在他们之间。
　　宇文玉自然地抿了口茶，突然掩面猛咳了几声，待停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的确是药吃多了，脑子不太清楚，老做错事情，还有……”
　　对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跟着喝了口茶。
　　“老想起从前的事情。比如你我小的时候，同老九胡闹，骗着宰相写错了奏章……咳咳……”
　　“……”
　　“那些过往，我时常想起，总觉得，不可能再回去了……”
　　看着对方微微挣扎痛苦的脸，宇文轩眼底有些莫名的发酸。他不愿意去想起那些曾经的事情，就像他不愿意听见对方压抑着自己，吐露心事一样，有些于心不忍，有些煎熬。
　　于是索性，他把头转向了窗外。谁知……窗外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还记得吗？曾经，我们一起睡在一张床上，背书的情景。似乎……天气也和现在一样，只不过，那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