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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山村少年,幼时遭弃,所幸山村村民纯良,将之收留,食百家饭,受百户恩,心智不曾扭曲,亦始终对外界充满着单纯的向往,向往那快意恩仇的江湖,也向往那路见不平便可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
十五岁,无视村中长辈劝阻的少年走出山村,腰挎木剑的他立志跨过曾到最远地方的小镇,进入那让自己每每想起便心神往之的江湖。
她,一国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对宫殿之外的那个江湖充满向往,渴望自由自在,亦渴望那江湖之中的侠骨柔情。
他并没有见到想象之中那飞檐走壁的大侠,只体验江湖百态便使之受尽苦难,却独独不忘最初那颗赤子之心,路见不平一声吼,眼看挨揍扭头走。
江湖的两年摸爬滚打也让他有了一些武艺在身,不再如最初那般无法还手,黑虎掏心猴子偷桃也能让对手苦不堪言,然腰间木剑却始终不得其所,甚至有时少年为了不让木剑被人折断还会多挨上三拳两脚,但他却乐此不彼,往往在挨过打后还要嘴硬:“小鱼小虾而已,还没资格让本大侠拔剑。”然后便会再挨上一顿毒打。
他渴望拜得名师,从而江湖扬名,然一无银钱,二无根骨天资,三无显赫背景,走遍名山大川,却是连面见那江湖名士侠者的资格都没没曾得到,他就如滴水入海,涟漪不显,却乐在其中。
那是他步入梦中江湖的第三个年头,于广陵江边遇到了被蟊贼纠缠并将自身不俗娇颜涂抹至乌漆嘛黑的她,那是自宫女侍卫处学来的江湖保命技能。
没有那俗不可耐的英雄救美,因为他除去在最初时豪气冲天的喊了句“呔!蟊贼纳命来。”之后便被其眼中蟊贼一脚撂倒,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捂头,一手护裆,蜷作一团,马上便享受到了一番畅快淋漓的胖揍。
待蟊贼筋疲力尽转身离去,他便马上跳将起来,顶着两个乌黑发紫的黑眼圈跑到她面前,豪言壮语张嘴便来,只说自己是不愿与小人物计较,否则他们必将骨断筋折。
她笑,也不拆穿,只是细心将其身上泥土拍掉,而后盈盈弯腰行礼,“小女子谢过侠士救命之恩。”
他脸红,从未被人如此对待的他讷讷不知所措,手脚亦无处安放。
她偷笑,灵气眸中闪过狡黠,如一只寻到称心玩具的小狐一般。
立志成为大侠的少年多了一位立志成为女侠的同伴,她向他讲述自己从家中长辈那里得到的江湖经验,他就把她口中的宝贵经验一一推翻。
她恼羞成怒,他扭头跑路。
她叫他小子,他便唤她丫头,她从不说自己姓名,他亦从不去问,她说广陵江水好喝,他便随她沿江前行,她说财不外露,然他却说侠者就当今朝酒今朝醉。
以往他在路见不平时还会掂量一番双方差距,但在与她同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这方面的烦恼,因为她从来就不会去想这些,只管路见不平便要吼上一吼,然后他需要保护的东西就从自己的木剑增加到一柄剑与一个傻丫头。
有挨揍时自然也有揍人时,不过每当他撸起袖子想要使出平生绝学时便会看到她如小雌虎一般张牙舞爪上去拳打脚踢,尤其撩阴腿使得格外纯熟。
冷汗不自觉从额头流下,她转头看他,他抬头望天,嗯!那只老鸹黑的真像乌鸦。
走过广陵江,已然年余,连云山脚下有少男少女两人驻足仰望,囊中羞涩的他们无心去山中闻名于世之道观求师,无他,因拿不出香火钱被那些所谓山中出世人赶过太多次而已。
只当游山玩水的二人不走山道,于山腰无人水涧处休憩,少女心血来潮欲以清澈山泉沐浴,少年自觉转身入林找寻野果做果腹之用。
待少年身影渐远,少女眼底狡黠一闪即逝,衣衫滑落,露出那钟天地灵秀的无暇娇躯,跃入水中,洗去身上污垢,露出无暇娇颜,此时的她,犹如上天遗落人间的仙子一般。
少年以外衫包裹野果返身而归,傻傻笑着,都是少女喜欢的味道。
待他回到原地却不见少女,独独一个如仙子般的可人儿面对自己巧笑嫣嫣,少年先是一愣,而后猛然拔出腰间木剑对准仙子,清亮眸中满是愤怒:“妖精!还我丫头!”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拔剑,因为听村中长辈说过,若拔剑对人,便必分生死,在少年眼中,蟊贼也好,泼皮也罢,都罪不至死,纵然次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也不曾拔剑。
他也曾听村中长辈说过,山林间多有鬼物精怪,喜吃人心肝,亦善变化之道,从而诱人噬之。
丫头已然不见,却有一美妙人儿身穿丫头衣物,便自然而然将之视做山间精怪,若为丫头,生死亦无妨。
然后他就被一脚踩于脚背,木剑落地也顾不得捡起,只能抱脚痛呼,然眼中却满是欣喜,这才是他的丫头,踩人都能踩出一股江湖女侠的风范。
她转身不去理他,晶莹耳垂微微泛红,眼底有一抹不曾隐去的羞意,嘴角微翘,“呆子。”
她不该,不该拭去脸上掩饰,他也不该,不该顺她心意匆忙入世。
没有使人敬畏的卓然武力,便无法阻止他人的见色起意。
他没能如以往那般将她牢牢护在怀中,目呲欲裂,却有心无力。
她即将受辱,眼中却并无大难将至的惊恐,有的只是对他的担忧。
一队皇朝骑军骤然而至,寥寥数刀便将几个见色起意的贼子斩于马下,待骑军转头刀指少年,她却已然在他身前,骑军下马跪拜,“恭迎公主。”
他呆若木鸡,她将眼中苦涩尽埋心底。
骑军原地扎营,他与她却相顾无言,一夜不眠,她在骑军护送下就此离去,他则怔怔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耳中犹自回荡着她与他说过的最后两句话。
“你若真是所谓江湖大侠,你若真能力敌千军万马。”还有在阳光下一闪而逝的那滴晶莹。
他立于原地看着她被护送离去,官兵眼中不屑掩饰的鄙夷,与自身无能改变的卑微让他的双眸逐渐赤红。
江湖再大,大不过朝堂。但若立于江湖之巅,朝堂亦无法视而不见。
他要做她口中的江湖大侠,不择手段。腰间木剑插入脚下,转身离去,放下了初出山村时长辈讲与他说的江湖立身之本,无丝毫留恋,只为寻回那已不在江湖的她。
他开始杀人,用手,用牙,用毒,用刀……手段层出不穷。
为一招半式,为几两银钱,为与德高望重前辈请教一番……理由亦多不胜数。
终于,他在江湖中闯出了些许名气,然而站在那巍巍皇城脚下时却再次认识到了自身的渺小,他再次转身离去,于广陵江畔痛饮一番江水,却再无有她相伴时的甘甜,口中尽是苦涩。
他没有去看留在连云山脚的那柄木剑,因为现在的他还不曾成为她口中的江湖大侠。
她随骑军回到皇城,那位以往给她万般宠爱的人间至尊满脸笑容,“愿望实现了,日后便要珍惜自己这千金之躯了。”但其眼中寒意让她不寒而栗。
她再没了以往的笑颜,仿若瞬间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她成了世间最为尊贵的笼中雀,只有偶尔于宫中楼阁处眺望那处于皇宫围笼之外的江湖时才会露出那痴痴的笑容。
他的名气更大了,乃至能让那时苦求指导而不得的江湖名宿俯首跪拜,再次喝着广陵江水,他笑了,因为他喝出了那时她说过的甘甜。
再次来到那座皇城脚下,他没有了卑微,以往那目空一切的官兵眼中亦不敢有丝毫轻视,只因他脚下躺着的那数百具被挥手间夺取生命的尸体。
终于,连云山脚下别离之后的他们再次相见。
十年,他将自己的一切当做赌注只求见她一面,手上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鲜血的他,纵使堕入魔道亦不回头的他,立于江湖巅峰无人可出其右的他。在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心的笑了,一如初见少女时的那个少年,笑里冒着傻气,脸上也微微泛红。
十年,她却再也不是最初见他时的那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世间最光明却也最阴暗的这座皇城让这个心中只想与人为善的女子身心俱疲,宛若一朵室中即将凋零的花。
十年前,他初出茅庐,如路沿刚露芽尖儿之野草,她步入江湖,如屋中初露骨朵儿的娇花,他百般护她却始终不得。十年后,他世间扬名,如正午需世间仰望的烈阳,然她瑶瑶欲坠,如经过风雨便再无力抬头的残花。
他伸手,她摇头,转身离去前只向他说了一个字,“滚。”既对他说,亦对那藏于宫门之后的万千御林军。
他笑,眼神淡然,眼底却有一抹无法掩饰的担忧,在世人瞩目下潇洒离去,回到连云山脚下结庐而居,守着那柄当时被遗弃的木剑,一如最初对她的守护。
花开花落,一叶知秋,江湖亦是潮起潮落,一个个侠士扬名,而后又陆续成为其他侠士扬名的垫脚石,他沉入了这座大湖的湖底,不曾回到过去那个山村,只怕物是人非,又怕无颜面对。
她大婚将至,驸马爷为当朝宰辅之子,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与她最初所想的江湖大侠差天共地,作为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婚期的人,她自淡然一笑,一如当日皇城脚下的他。
一朝公主大婚自是国中头等大事,她凤披霞冠,言谈举止无可挑剔,驸马亦为浊世佳公子,如天作之合。
婚后二人相敬如宾,驸马更不曾有过丝毫僭越之举,但看着她对万事不盈于心的淡然,他愈发心痛,只因在他心中她总是活力无限的皇城女侠。
公主大婚次年,皇朝边境异姓藩王举兵造反,天下大乱,在筹谋多时的藩王面前皇朝节节败退,军中将领纷纷投敌而去,带走了军中精锐,亦带走了大半皇朝疆土。
他喝下最后一捧广陵江水,大笑离去,带走了那柄剑尖生根,剑柄抽芽的木剑。
与当年皇城脚下一般无二,他立身于宰辅大门之外,淡然面对千万叛军。
尸体逐渐累积,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他那一身洁净衣衫也逐渐染上鲜血,有敌,也有他。
不知何时他面前再无敌军,他独立尸山之上,手握一柄不知何时早已断去的木剑。而他身后,则有一个在重重阻隔中被拦下的一脚赤足的尊贵女子,其妆容凌乱不堪,更失去了以往的淡然,只痴痴的遥望着府邸大门方向,哭声凄厉,如杜鹃啼血。
木剑摧万敌,青衫化血衣。
他已无力回头去看那呼声愈来愈近的她,只能勉力保住脸上的笑容,只遗憾没能亲口对她说出那句话,“丫头,我成为了你口中的江湖大侠,很大的那种,我也真的能力敌千军万马了,脚下的就是,只不过以后可能无法护着你了!”。
他终于明白,没有她的江湖,便不再是他的江湖,因为他的江湖只有她。
抬头望向远方,他好似看到了那个腰挎木剑的少年游侠,在找寻着那个有她的江湖……